潇然雨儿

【巍澜】心乱娑婆(一)

        “沈巍,娑婆世界,遇尔乃劫,但吾愿以三生韶华倾负,九泉之下忍受三千年烈火焚身之苦,只愿三生之后,亦可与你相遇,相知,相伴……永不相负!”(赵云澜)

        帝巍近日里睡得不太踏实,殿内原本焚的合欢香也过了时节,新的香饼却还未贡上。
        是夜,帝巍斜倚着枕垫靠在床头,手中依旧握着折子。王公公劝了再劝,却道无丝毫睡意。又过了多时,小太监将安神的参茶端来让他饮下。
        帝巍饮了茶放了折子,默默地躺下却依旧不肯合眼,王公公还未问其缘由,他便低笑道,“这几日尽是噩梦,睡不沉。”王公公垂首叹了口气,而后一拍额头唤小太监去香盒里取香来。
        木质的小方盒只有巴掌大,上面简单雕了几笔兰花,虽然不似宫中之物那般奢华,却也自成一派雅趣。打开那盒子,里面装的是一排褐色香篆,每个只有拇指大小,粗制却也端的用心。
        王公公小心打开案上的纹龙双耳银炉,又用长夹将香篆放好点燃。一缕烟袅袅而来,有一丝清甜,有一丝微苦。帝巍深深地吸了一口,心下的浮躁却已减去了大半,此时只觉得这丝香气似曾相识,便缓声问道,“这是什么香?”
        将那银炉向帝巍枕边微微挪动,闻言王公公自那香盒中取出一张字条,字迹坚毅夹杂一种铁画金钩之气,上书道,“沉香、安息香、明乳香、白芷、小茴香、蜂蜜。”
        王公公抿了抿嘴,微微笑道,“陛下可记得天佑四年的旧事。” 帝巍眉心已然舒展,言语中也有些笑意,“那年朕才十八,还未坐上这龙椅。”
       王公公接着道,“是了,天佑四年秋日,陛下助先皇上朝理政甚是辛劳,一宿一宿的不得安眠,这香篆便是在那时用过。这方子还是昆仑将军亲去的梅岩山,向那梅岩山道人求来的。”
       帝巍似是回想起来,即刻坐起来在烛光下细细的看那方子上的字迹,果真是那人的笔迹。
      “梅岩山上梅花开……不过一句玩笑,想不到他竟当了真。”“昆仑将军对陛下的每句话,总是尽着心。”王公公轻轻合上香盒,放到龙案上。“所以他才会死……!”帝巍笑了,笑得跟小孩子一样,眼睛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,没有一丝半点真正的欢欣愉悦,浓墨色的双眸结了冰似的冰冷。
        “六年了,他在那边可好?会不会恨朕?”嘴角还挂着大笑过的痕迹,扇子一般的睫毛懒懒的垂下,却盖不住眼中的凉意。“不会的,陛下,前些日子将军生辰,老奴给他烧了香纸,火色旺像,想必是将军领了心意。再者宫中将军种的那棵石榴树今年发得特旺,好兆头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难为你还记得他。”帝巍浑身没长骨头似的窝在贵妃椅上,口中有咸腥的味道弥漫,他微微眯起眼睛,“着宫中香者按着方子做一批出来,剩下的这些都留起来,不必再燃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烟雾腾起,自银质的镂花中泄出来,绕过发丝,绕过指尖,安静燃烧,而后与烛光相交,带着那丝香气沁入梦中。
       兴泰八年三月,帝巍命宫中香者制一香,取沉香、安息香等药目研习,后成香篆,有安神奇效,帝巍名曰:归去来。同月,长安殿外的芍药花竟提前盛开了大片,馥郁芬芳。
        赵家并非是权贵人家,说起来赵家老爷也不过是个户部侍郎。赵老爷膝下两子一女,大公子赵云涛,小公子赵云澜。赵大公子年前花了不少银钱在朝中捐了个官,户部编修。虽不是什么重要官职却也清闲省事,在自己麾下也好看顾。
        赵小公子今年十六,喜习武,在端王府当侍卫已近一年,赵老爷心心念念的盼着他那执拗性子收敛些,不要惹祸,平安才好。
        兴泰八年的冬日下了一场大雪,天子宴群臣,赵云澜随着端王入宫。
        他这级别的未进内堂,未见着天子,却在宴上被同仁灌了好些酒,此时头脑已经不那么清明了。赵云澜沿着长长的回廊走着,渐渐地不知走到了何方,四下里却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询问。
        抬头,刚认出匾上写的是梅院,便听到隐约间似是有人声,心下一喜,方想开口问话便怔在了门廊前。一人身着白色狐裘拥了手炉坐在檐下,似是在看那梅上的落雪。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盯着那人的眉眼竟不能移开视线,只见那人眉如泰阿之厉,却眼含脉脉春水,竟是一副风流风骨。只是唇却太过浅薄锋利了,眸中春色一褪,便显得十分凉薄无情。
       缓带轻裘,霎眼风流。只这一眼,赵云澜竟是痴了。
       “是谁在哪儿?”那人抬首,妖娆黑发披散在背上和肩上,发色奇黑,像是微微被打湿了一般,好看抓人的紧,似也有醉意,波光潋滟的剪水秋眸被长长的睫毛覆着,迷蒙中带着诱惑。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闪出身来,那人见了起初一愣,接着嫣然一笑,极舒展眉眼的笑,笑起来格外的动人。“你来了,你终究还是舍不下我。”那人笑着叹息,赵云澜看到的,却是那双美眸中的一片苍凉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……请问先生乾元殿怎么走?”赵云澜不明所以,施了个礼问道。那人上前握住他的手,面色微微潮红,眸中含水,楚楚动人:“既然来了,为何又要急着走?你、你还在恨我……”
        普天壤其无俪,旷千载而特生。赵云澜以为,天下就只有眼前人担得起这赞美,他心里恍恍惚惚竟似舍不得放开,被那人拖着手前行。
        两人一路磕磕绊绊到了一后殿内,已是半夜。“睡吧。”那人径直走向一旁偏厅。赵云澜醉意上头,看到眼前的床,便觉睡意袭来,打了个哈欠抬手去解衣带。还未解开,听得身后门吱呀一声响。赵云澜一惊回头,“你?”
        那人着一身素白云纺纱衣,纤腰尽览,身姿曲线完美一览无遗,领口恰到好处的开到锁骨处,有着诱人继续向下的魅惑。赵云澜愣在当地,那人歪着头明媚的笑,抬起手来,随手一推,他便跌坐在了床上,衣带被顺势带开,衣襟散落。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心中立时绷紧,这人在深宫之中,身份不明,莫不是皇上或哪位皇子的男宠,自己岂能自毁前程。
        那人见他牙齿都在打颤,不由一笑,“你怕甚么?”说话间已弯下身来,将他禁锢在两臂与床板之间,朝他脸上吹了口气,“我想搂着你。”赵云澜全身绷紧,说不出一句话。
        那人见他不语,直接伸手揽了他腰身,齐齐躺倒在床上,又抬手捂住他的眼,催眠般的声音响起,“睡罢,睡罢……”
       不知过了多久,赵云澜一惊睁开眼,瞧了眼窗纸透进来的天光,顿时愣了愣,自己居然睡着了!他急急定睛去看,却见自己的衣袍仍是昨晚的模样,并未扯开,不由狠狠松了一口气。腰上沉甸甸一只手臂,身边紧贴着一人,睡的正沉。
        一头绸缎般的青丝铺满了床,鸦羽般的睫翼贴伏在眼眶,带着魅意的微微上翘,脸庞在光下带上了淡淡的迷离金光,樱花色的柔软唇瓣微薄,轻轻抿着。
        这是哪儿?……赵云澜左顾右盼,周围明黄的颜色令他微怔,这是在……宫中?!自己睡在龙床上?!死罪!诛九族的死罪!他顾不得身边那人,连忙起身,匆匆穿好衣衫向外奔去。
        门外侍卫静静地看着远处,似他不存在。赵云澜延着宫门一路向外奔。“站住!”突然有人从身后喝住他,一回头竟是平日里伺候的端王沈夜。赵云澜忙跪下施礼。
        “你昨晚到哪儿去了?转眼就没寻见。”沈夜目光深深的,瞳孔中折射出了丝丝薄怒。“臣不胜酒力,昨晚醉了,竟在御花园中睡着,请王爷恕罪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芍药花下眠,你也真够风流。”沈夜伸手扶起他,从怀中掏出一物,笑道:“楼兰国进贡香梨,你上次吃后赞不绝口,昨晚特意给你留了两个,尝尝喜不喜欢?”“谢王爷恩典。”沈夜摆摆手,眉眼弯弯含笑看着赵云澜吃梨。两人一同往端王府走去。
        端王沈夜与赵云澜同岁,为皇上幼弟。  “赵云澜,听说皇泽寺的芍药比宫里开得还好。 要不,咱们明天去看看?”赵云澜正想着昨晚那人,半天没回过神来,抬起衣袖使劲揉搓额心,只揉到泛了红,才被沈夜一把扯开,“别搓了!你怎么了?”
        “王爷,”赵云澜身体颤了颤双膝跪下,“若微臣犯了什么事,让臣一人承担,请王爷务必保我全家周全。”“你能犯什么事?”“夜宿内廷,死罪!”“哦,赵卿昨晚不是一直和本王在一起吗,为了守卫宿醉的本王,尽职而已,何罪之有?”沈夜凉凉的说道,狭长的黝黑眼瞳流转,竟不似平日孩童模样。
        见赵云澜仍服软的跪在地上,沈夜心里腾起一股火,蹲下身蓦地抓住他的手,紧紧摁在心口,一手扳过他的脸,亲了上去。赵云澜霎时浑身僵硬,被沈夜轻而易举的将舌探入了口里。
        直到口中响起渍渍水声,赵云澜才僵着手臂将他推开,一下子跌坐回地上,呛咳了两声,语中似乎有些崩溃,“王爷,你……”“放心。”沈夜将昨夜锦袍换下,拽过床头花菱架子上的镶青玉腰封扣上腰间,慢腾腾将松散的衣袍拢紧,抚平,兀自开了门,“别王爷王爷的,一年了,你还不记得我字奕恒。对了,明日去皇泽寺,你先准备准备。”
        门开了又合上,光进来又消失,尽管沈夜离开,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,赵云澜却仍感内心阵阵坍塌。盛传本朝宫中好男风,赵云澜却不想此风会绵延及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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